听从自己的良心,而不是制度
《复活》这本书初中就在读,大学也在读,前半部分写得蛮精彩,但每次往往读到大概三分之一,从主人公聂赫留朵夫开始下乡分配财产,就逐渐失去兴趣,一度搁置了。直到最近,才彻底读完了《复活》这本书。
回过头来看,在我更年轻的时候,没办法好好读完这部作品,是情有可原的是:如果说前半部分法庭上的陪审、上流社会不正常关系下的紧张,到玛斯洛娃被诱奸、沦为妓女这个故事还有所吸引力。那之后聂赫留朵夫探监,大量关于监狱、农村的描写,而显得冗长,却没有太多情节的推进,读起来确实让人乏味。 当这种情况发生时,由于担心自己继续读下去也没有意义,寻找不到价值,为了更好地理解文本,我常常会转而去看书评,试图从网上的书评、解读中去弄清一些自己看不懂的地方,来帮助自己推进阅读。事实证明这是一个坏习惯。这种行为最后也部分导致了我对一些书的弃读。
真正读完一本书后,再回过头去看网上的绝大部分书评、视频,就会发现其质量非常低。有两种非常不好的现象:一是没有读完,却硬写书评来害人,二是浅尝辄止,把故事情节看完了,挑出主要脉络来制作个 10 分钟的视频(往往讲得都很不到位),最后粗暴简单地得出一个似是而非的结论——这就是一个关于救赎的故事。这两种情况都会导致最终得出跟作者愿意大相径庭的结论,从而让人偏离对小说主旨的把握,难以发掘作品真正的价值。这些低质书评的误导性是很严重的:如果真信了,往往会感觉到这本书似乎不值得读,于是就没有继续读的动力了。
直到最近,我开始为读书而读书,不再过分追求弄懂每一段,忽略忘记人名,尽力而为地坚持读了下去,最后终于读完了这部作品,看到结尾处,困惑了好久,对于“宽恕”的办法不能够满意,直到串起来,。我才领会到托尔斯泰主义在这部小说中的呈现,领略到其精髓。
很深的感受是:《复活》这部作品,不读到最后,很难领会到作者要表达什么。《复活》的故事情节是十分单一的,除了对玛斯洛娃遭遇的回顾之外,几乎完全围绕聂赫留朵夫三个月的见闻展开,时间跨度也很短,没有什么波澜壮阔的画卷,也没有离奇烧脑的情节,那它的精髓究竟在哪里呢?这一结局的含义究竟是什么?
中文互联网上的绝大部分的书评都千篇一律地着重于所谓忏悔——即聂赫留朵夫忏悔过往对玛斯洛娃的罪孽。这种解读是十分不能让人满意的。事实是,这仅仅是上半部分的内容,早在第 XXX 章,就忏悔完了。如果单单从这个层面去解读,合着这书后面一大半都白写了?
有人说复活的是喀秋莎,不是聂赫留朵夫。喀秋莎的复活是显而易见的。但作者到最后已经明确地点明了,更有人说聂赫留朵夫最终又回归到上流社会的生活中了,这完全是错误的,这一处的情节压根就不是结局,结局说的非常清楚,聂赫留朵夫这天晚上正经历着复活。托尔斯泰甚至曾经表示想写一本续作,来描写聂赫留朵夫的农民生活
但要知道:俄国的文学是有这样的特点的:关注当前社会现实问题,并且往往通过人物心理奥秘的揭示来反映并思考这一问题,同时又与道德尤其是宗教的内容、与对人性的探索结合起来,往往是带有国家前途命运的思考的——俄罗斯该往何处去。
制度不是万能的,革命也不是万能的,除了革命的人情之外,人还要有 “良心” 和悲悯,这些才是人性当中发光的东西。不主张暴力,但主张 “良心”
在线资源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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影视化作品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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笔记
第三部中,对虚伪的革命者诺伏德伏罗夫进行了充分的刻画,
- 对自己的估价超过其智力
- 凭借"善于领会别人的思想并加以准确表达的能力" 而在学校出人头地,离开学校后为了在新的环境里再出人头地,他就突然改变观点,以一个渐进的自由派,摇身一变而成为红色的民意党人。
- "天生缺乏怀疑和踌躇这种道德和审美方面的特点"
- "由于他的观点狭隘、片面,一切事情确实显得简单明了"
- "把一切杰出人物都看成是自己的对手"
摘抄
第一部
十七
夜晚的环境描写,读起来让人平静
雾很浓,离开房子五步就看不见窗子,只剩下一团漆黑的影子,中间现出一个似乎很大的红色灯光。河那边仍旧传来古怪的喘气、崩塌、坼裂和冰块相撞的声音。在附近浓雾弥漫的院子里,有一只公鸡啼起来,附近几只公鸡响应它,然后从远处村子里也传来互相呼应、汇成一片的鸡鸣。不过,除了河那边,四下里还是一片宁静。这时鸡已啼第二遍了。
十八
虚荣、冷漠的心理活动:
他以为申包克猜到了他同卡秋莎的关系,这使他的虚荣心得到了满足。
聂赫留朵夫还想到,虽然没有尝够同她恋爱的欢乐,就此离开未免有点遗憾,但既然非走不可,那么索性让这种无法维持的关系一刀两断,未尝不是件好事。他还想到,应该送她一些钱,不是为了她,不是因为她可能需要钱,而是因为遇到这样的事,通常都是这么做的。既然他玩弄了她,要是不给她一些钱,人家会说他不是个正派人。于是他就给了她一笔钱,那数目,就他的身份和她的地位而言,他认为是相当丰厚的。
羞耻和挣扎:
“不,你拿去。”他喃喃地说,把信封塞在她的怀里。他像被火烫痛似的,皱起眉头,哼哼着,跑回自己房里去。
随后他在房间里来回踱了好一阵,一想起刚才那一幕,他浑身抽搐,甚至跳起来,大声呻吟,仿佛肉体上感到痛楚似的。
“可是有什么办法呢?大家都是这样。申包克同家庭女教师有过这样的事,这是他亲口讲的。格里沙叔叔也有过这类事。父亲也干过这样的事。当时父亲住在乡下,同那个农家女人生了私生子米金卡,那孩子至今还活着。既然大家都这样做,那就是合情合理的。”他这样宽慰自己,可是怎么也宽不了心。他一想起这事,良心就受到谴责。
麻木和淡忘:
在他的内心,在他的内心深处,他知道他的行为很卑鄙、恶劣、残酷。一想到这事,他不仅无权责备别人,而且不敢正眼看人,更不要说像原来那样自认为是个高尚、纯洁、慷慨的青年了。但他必须保持原来那种对自己的看法,才能快快活活满怀信心地活下去。而要做到这一点,只有一个办法,就是不去想它。他就这样办了。
他开始过新的生活:来到新的环境,遇见新的同事,投入战争。这种生活过得越久,那件事的印象就越淡薄,最后他真的把它完全忘记了。
但是现在,这种意料不到的巧遇使他想起了一切,逼着他承认自己没有心肝,承认自己残酷卑鄙,良心上背着这样的罪孽,居然还能心安理得地过了十年。不过,要他真正承认这一点,还为时过早,目前他所考虑的只是这事不能让人家知道,她本人或者她的辩护人不要把这事和盘托出,弄得他当众出丑。
十九
害怕事情败露时的焦虑和心惊胆战:
民事执行吏步态蹒跚地走来邀请陪审员回法庭,聂赫留朵夫感到心惊胆战,仿佛不是他去审问别人,而是他被带去受审判。在内心深处,他觉得自己是个坏蛋,没有脸正眼看人,但习惯成自然,他还是大模大样地登上台,紧挨着首席陪审员,在自己的座位上坐下来,一条腿搁在另一条腿上,手里玩弄着夹鼻眼镜。
聂赫留朵夫的回忆
这双异样的眼睛对聂赫留朵夫瞧了相当久。聂赫留朵夫虽然胆战心惊,他的目光却怎么也离不开这双眼白白得惊人的斜睨的眼睛。他突然想起那个可怕的夜晚:冰层坼裂,浓雾弥漫,特别是那钩在破晓前升起、两角朝下的残月,照着黑漆漆、阴森森的地面。这双乌溜溜的眼睛又像在瞧他又像不在瞧他,使他想起了那黑漆漆、阴森森的地面。
二十
可是,仿佛有意跟他为难似的,审讯拖了很长时间。先是法庭逐一审问证人和鉴定人,接着副检察官和辩护人照例煞有介事地提出种种不必要的问题,然后庭长请陪审员检察物证
庭长一心想快点结束这个案子,好赶去同他的瑞士女人相会。庭长明明知道宣读这种报告,除了惹人厌烦,推迟吃饭时间外,不会有别的结果,而副检察官所以提出这样的要求,无非因为他有权这样做。庭长毕竟不能拒绝,只得同意。
聂赫留朵夫听了这个验尸报告,原来那种说不出的嫌恶感越发强烈了。卡秋莎的一生、从尸体鼻孔里流出来的脓液、从眼眶里暴出来的眼球、他聂赫留朵夫对她的行为,这一切在他看来都是同一类事物。这些事物从四面八方把他团团围住,把他吞没了。
第三部
十六
尽管诺伏德伏罗夫很受所有革命者的尊敬,尽管他很有学问,并被认为很聪明,聂赫留朵夫却认为他这种革命者的品德远不如一般人。这个人的智力——好比分子——是大的,但他对自己的估价——好比分母——却大大超过他的智力。
这个人在精神上同西蒙松正好截然相反。西蒙松具有男子汉的气质,他们这类人的行动总是由自己的思想所指导,由自己的思想所决定。诺伏德伏罗夫却具有女性的气质,他这一类人所考虑的,是怎样达到由感情决定的目标,以及怎样证明由感情引起的行动是正确的。 尽管诺伏德伏罗夫能把他的全部革命活动讲得头头是道,令人信服,聂赫留朵夫却认为他只是出于虚荣心,无非想出人头地罢了。起初,凭着他善于领会别人的思想并加以准确表达的能力,他在高度重视这种能力的教师和学生中间(在中学、大学和硕士学位进修班)真的名列前茅,出人头地,他感到很得意。可是等他领到文凭,离开学校后,就无法再出人头地了。后来,正如不喜欢诺伏德伏罗夫的克雷里卓夫对聂赫留朵夫说的,为了在新的环境里再出人头地,他就突然改变观点,以一个渐进的自由派,摇身一变而成为红色的民意党人。由于他天生缺乏怀疑和踌躇这种道德和审美方面的特点,他很快就在革命者的圈子里获得党的领导人的地位,这样他的虚荣心也就得到了满足。他一旦选定方向,就不再怀疑,不再踌躇,因此相信自己决不会犯错误。他认为一切事情都十分简单明了,从来没有什么疑问。由于他的观点狭隘、片面,一切事情确实显得简单明了。照他的话说,人只要有逻辑头脑就行。他的自信心实在太强,因此人家对他要么敬而远之,要么唯命是从。他的活动是在年轻人中间开展的,他们往往把他的极度自信当作深谋远虑和真知灼见。这样,大多数人都听从他的指挥,他在革命者的圈子里也就取得了很高的威信。他的活动就是准备暴动,通过暴动取得政权,然后召开重要会议,并在会上通过由他拟定的纲领。他充分相信这个纲领可以解决一切问题,因此必须执行。
同志们因为他大胆果断而尊敬他,但并不喜欢他。他也不喜欢任何人,把一切杰出人物都看成是自己的对手,并且总是想用老猴对待小猴那样的态度来对待他们。他恨不得剥夺人家的一切智慧和一切才能,免得他们妨碍他表现才能。只有对那些崇拜他的人,他才好意相待。现在在流放途中,他对待接受他宣传的工人玛尔凯,对待倾心于他的薇拉和相貌美丽的格拉别茨就是这样。他虽然口头上也主张解决妇女问题,但心底里却认为女人都是愚蠢的,猥琐的,除了他所热恋的女人之外,譬如他现在所爱的格拉别茨。只有那些女人才不同凡响,她们的优点也只有他一人能够发现。
他认为男女关系也像其他一切问题那样简单明了,只要承认恋爱自由,就算彻底解决问题。 他有过一个非正式的妻子,还有过一个正式的妻子,但后来同正式的妻子脱离了关系,认为他们之间没有真正的爱情。现在他又打算同格拉别茨缔结新的自由婚姻。
诺伏德伏罗夫瞧不起聂赫留朵夫,认为他在对待玛丝洛娃的问题上“装腔作势”;特别是因为在看待现行制度的缺点和纠正办法上,竟敢跟他诺伏德伏罗夫不一样,甚至敢于有他自己的想法,公爵老爷的想法,愚蠢的想法。聂赫留朵夫尽管一路上心情很好,但知道诺伏德伏罗夫对他抱这样的态度,也无可奈何,只得采取以眼还眼的态度,怎么也无法克制对他的极度反感。